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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里逃生,浪姐归来 -

2014年,克利伯环球帆船赛比赛现场。

“青岛号”大帆船在航行了315天之后回到伦敦圣凯瑟琳码头,彼时32岁的宋坤成为了中国第一位完成环球航海的女性。

近一年的时间里,她生活在这个被称为“帆船”的孤岛上——与死神博弈,与风浪共舞。

她形容这次环球航行为“一场虚拟现实的电子游戏”,有考验也有奖赏,有受伤也有死亡,当游戏结束,她将从大海中寻到勇气、坚韧与力量。

但提及抵达终点那一刻的心情,宋坤的回答是:很平静,甚至有点害怕。

2023年初春的一天,笔者在青岛的海边见到了宋坤。

那片海,风平浪静;很多故事,开始翻涌。

宋坤很美。这是笔者对她的第一印象。

她的皮肤是被阳光染出的颜色,眼睛旁边有被海风吹皱的纹路,完全不同于如今网上流行的美女模板,但她散发出的状态却让人不知不觉信服她的美丽。

也许,是因为她每句话都在笑,露着牙齿,眯起眼睛。

宋坤

我们坐在海边的咖啡馆里,抬眼就能看见她最爱的一片蔚蓝。

因为长时间的说话,宋坤续了一杯手里的拿铁。

服务员把杯子端上来,她将咖啡杯一旁的糖包交给他,说可以收回去接着用,“别浪费了”。

那一刻,笔者突然感到,眼前这位女性与那个乘风破浪的宋坤有了确切的连接。

环球航行时的宋坤

那还是在跨大西洋的航段上,船上制备淡水的饮水机突然坏了,彼时距离到岸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青岛号”被迫调整了用水计划:

第一,要尝试用海水煮意大利面;

第二,全员节水。每一个人值班4个小时,有75ml的淡水可以饮用,水量约等于一次性纸杯的2/3。但在值班过程中,船员们需要更换几百公斤重的帆,还要开船、导航……可见,水是远远不够的。

挨过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到岸后,酒吧的大门为这些远洋的水手打开。

宋坤站在酒吧的卫生间里,看着抽水马桶里的清水卷走秽物,她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百味杂陈。

经历过了资源极度贫瘠的日子,她格外珍惜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丰富干净的水源,永不吝啬的温暖的阳光,可以自由呼吸的干净的空气,朋友,家人,以及爱。

如今的宋坤已经在帆船史上留下了名字,但追溯到故事开始的时候,是源于一次意外。

用宋坤的话说:“被金钱驱动的。”

2006年,24岁的宋坤即将大学毕业,一个朋友找过来,问她想不想接一个兼职,教小朋友学帆船。

彼时,由于承接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帆船比赛项目,帆船运动也在青岛炙手可热。

宋坤出生在这里,双职工家庭长大的她自小被父母引导着要锻炼自己。

从初中开始的每一个假期,她都在勤工俭学中度过:在餐厅、酒店做过服务员,卖过衣服,也卖过鞋子。

所以当朋友告诉她一个帆船俱乐部需要外语系学生当助教,帮忙翻译外教的课程时,宋坤理所当然地心动了。

她问对方工资多少钱,对方回答“月薪一千五”——那是她所有兼职工作中,薪酬最高的一份。

宋坤立刻点了头:“我去去去去去!”

儿时宋坤

宋坤在帆船俱乐部待了一整个暑假,教会了一批小孩,自然也教会了自己。

闲来无事时,她也会找来一条“小澡盆子船”,自己出海——她用手比划着船的大小,试图告诉笔者那条帆船有多小,和浴缸差不了多少,大概只供一两个人站立。

她坐在帆船上,看着眼前宽广的海,第一次体会到了这份工作的快乐。

“每天都很开心,晒得一塌糊涂,也累得一塌糊涂,但是每天心里面都是很放松的感觉。”

于是,当暑假工结束,项目负责人向她伸来长期合作的橄榄枝时,她想了想:“我是学日语的,一般的选择都是进日企,日企里面按资排辈可能也挺压抑的,不一定符合我天性。那另一边就是我每天都觉得很开心的帆船。”选择变得顺理成章。

家门口这片大大的海,就这样托住了她这个小小的人。

2006年夏天,宋坤(中间)在青岛

之后的几年时间,宋坤的人生突然被按了加速键。

刚进俱乐部没几个月,她的顶头上司因为工作失误被开除,宋坤成为了项目的全国总经理,从一个帆船教练转向做帆船俱乐部的组织和培训。

2006年之后,许多国际帆船赛事在青岛落地,“帆船之都”的称号越来越响,难题也随之而来:中国大部分观众,其实看不懂帆船比赛。

想要将这项运动传播出去,就必须要找一个专业的现场解说,但这个人要既会主持,还懂帆船,精通英语,一来二去,就找到了宋坤头上。

2011年,宋坤第一次做赛事解说

从2011年的国际极限系列帆船赛开始,宋坤尝试现场解说帆船赛事。后来,她被邀请去往新加坡、阿曼等各个国家与地区的比赛现场,还做过央视的现场转播。

根据资料显示,宋坤也是中国第一个做帆船赛事现场解说的人。

时隔多年,回忆起这段经历,她说:“我不认为我的帆船的水平有多高,只是因为这个行业刚刚起步,如果你的能力稍微多一点,就有很多的机会能够让你去做一些之前没有人做过的事情。”

就比如,那场十分想要尝试的,跨洋航行。

细究下来,航海的种子似乎早就种下了。

在海边长大的宋坤将对大海的热爱形容为自己骨子里浸透的东西:

“上了船我便感觉仿佛踏上自己所最熟悉的国土,轻轻摇摆的船身,吱吱呀呀的缆绳,索索作响的绞盘,神气的舵轮,那微微带着咸气清新的海风,飞来飞去自由滑翔的海鸟和海浪永不停歇变换莫测的形状永远都让我着迷。”

到了2011年,宋坤的海洋奏鸣曲里又出现了一个小的插曲:她的婚姻出现了裂痕。

所以去航海这件事,就成了在恰如其分的时机中,恰到好处的选择。“你不觉得人在一切尽失的时候是最容易做决定的吗?”宋坤问笔者。

“去航海”

这一年,她报名参加了克利伯环球帆船赛的选拔,经过培训与考试之后,她成为了“青岛号”上的一名赛段船员——

克利伯环球帆船赛是目前世界上规模最大,也是最著名的业余帆船赛事。比赛分为了大致八个赛段,赛段结束时可以靠岸休整5-7天。船员可以自己选择成为环球船员,还是赛段船员。

因为青岛市赞助了比赛,其中一条帆船因此被命名为“青岛号”。而根据青岛与克利伯环球帆船赛的合作协议,青岛获得了两个全程参与比赛的船员名额,也可以选择一人环球航行,其他人分为各赛段船员的方式。

直到2011年,先后有20余位中国籍船员代表中国征战克利伯,但还没有一个人能完成环球航行的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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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利伯环球帆船赛

宋坤报名参加的是第八赛段,航程从美国纽约开始,历经一个半月,横穿大西洋,最终抵达英国的南安普顿。

2012年6月,30岁的宋坤登上了“青岛号”,冒险从这里开始。

在一次演讲中,她提及这次跨洋航海的原因:“我那时候没有想别的,就是想离我过去的问题远远的,哪怕我只能片刻地去逃避。”

但就在大西洋里,她遇到了一场风暴。

宋坤拍摄的跨洋航行期间照片

帆船是一个没有续航里数限制的交通工具,仅仅依靠自然界的风作为前进的动力。为了让帆能借助到风的力量,帆船需要与风向形成45度夹角,迂回曲折地前进。

风暴来临时,宋坤正在船尾掌舵。

她看到眼前的帆船被风打到倾斜,巨浪一次次涌上来拍打甲板,那一瞬间,她与这条船共了情:

“我觉得这条船好可怜,就跟当时的我一样,我在命运的风暴中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苦苦挣扎。”

只是,当风浪停息,阳光洒在海面上,这条船依旧会向着既定的方向前进,哪怕它伤痕累累。

她想,或许人生就和这条帆船一样,“也许有的时候去往目的地真的没有捷径,曲折往复就是我们唯一能选择的路。”

宋坤第一次跨洋航行时

距离到岸还有六七天的行程时,环球航海的种子开始在她脑海里生根发芽——

“离Derry(英国城市)还有六七天的日程,也没想象里那么不可克服的困难,也许去环球也不错……偶见一晴,一日一日在船上,越来越习惯这样的生活。以前的生活总是忙碌得没有时间思考,现在每天除了趴在甲板猜云的形状,看大海在不同光线下颜色质感的变化,做遥不可及的白日梦以及思考人生,基本别的事情也都做不了。好像回到小时候。”

她在日记里这样写。当她抵达终点的那一刻,对着前来迎接的青岛市工作人员,她也将自己想要在来年环球航行的想法说了出来。

对方的回答是:“你说到就得做到啊。”

2012年,“青岛号”的回归登上了英国当地报纸

在玛雅人的传说中,2012年十分特殊,象征着结束。

这一年,30岁的宋坤结束了她长达八年的婚姻,她告诉笔者,说幸好没有孩子。

“我觉得爱是一个必修的课程,至于婚姻是两个人对于这件事情在形式上的一个共同认可,有没有都没关系。”

爱情既然已经走失,在彼此都变得面目可憎之前,还是尽早分开为好。

儿时宋坤与母亲

从克利伯回来之后,宋坤坚定了自己要去环球航行的想法。

她对母亲说了自己的愿望,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妈,你说我要是环球怎么样?”

母亲听完,眉毛都没抬:“我就打断你的腿。”

宋坤不死心,决定要“先斩后奏”。

她先是瞒着母亲,完成了环球船员的所有选拔,凭借第一名的成绩拿到了青岛“大使船员”的资格,将要作为“青岛号”的环球船员征战13/14年度的克利伯环球帆船赛。

一切似乎就要完美落地,2013年的正月,母亲突然被查出了肝癌。

命运猝不及防向她投掷了风暴,她只能狼狈地丢下踌躇满志,奔走在医院与家之间,身心俱疲。

一天,母亲突然与宋坤提起了航海,问她流程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

宋坤不敢看她的眼睛,只告诉她:“我不去了,陪着你。”

谁知母亲却劝她不要放弃,她告诉宋坤,自己一定会好好配合治疗,等到她环球回来的那一天。

母亲对她说:“你一直是我的骄傲,我想和你一起完成你的心愿。”

宋坤(右)与母亲

2013年9月1日,伦敦塔桥为克利伯而打开,环球航行正式开始。

这一届的“青岛号”上有8位环球船员,5位男性,3位女性,宋坤是其中唯一的中国面孔。

此外,每个赛段还会有一名中国船员,但他们只是像接力一般跑完全程,且根据船长的要求,两个中国人一般不会被分在同一个值班组——“青岛号”大帆船有70英尺(约等于23米)长,比赛期间要24小时不间断航行,船员因此被划分为两个值班组,轮流工作与休息。

在船上,两个人共用一张半米宽的床铺,值班的两组船员一一对应,“我醒的时候她是睡的,我睡的时候她是醒的”。

对宋坤来说,孤独在所难免。

环球航行出发前的宋坤

航行的船员们要遵守严格的规定,比如行李的重量——赛段船员被限制携带20公斤以下的行李,环球船员的要求会宽容到25公斤——近一年的生活资源就被压缩在这25公斤中。

上船时,船长会依次检查行李重量,超标的免不了一顿臭骂:“请把你不必要的东西带回家去,否则开船我就给你扔到海里去。”

而就在如此有限的空间里,宋坤依旧携带了一个玩偶,是一只小熊猫,她叫它“欢欢”。

她把这只小熊猫当作是自己的一个心理慰藉:“那条船上,没有人理解你的文化、你的背景,所以特别想带一个小小的吉祥物”。

她会带着欢欢爬上甲板,一起看大洋中心孤独的小岛,也会在启航时与欢欢合影,与它一起分享升帆开船的意气风发。

但在大西洋航行时,欢欢意外从桅杆上掉入大海,事情的发展总是难以预料。

她在书里写:“或许对我来说,欢欢就像是婴儿嘴里安抚情绪的奶嘴,现在奶嘴没了,我只能像个大人一样装模作样成熟起来。”

熊猫“欢欢”

宋坤将环球航行比喻为“一场虚拟现实的电子游戏”,有考验也有奖赏,有受伤也有死亡。

考验或许来源于她的身份与性别。

近一年的航行中,船上的十几个人像是生活在一个原始部落,“你所受到的尊重跟你对这个团队的付出是成正比的。你越能打猎、采集,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你就受越多的尊重;你越是多灾多病,自己分配的活都干不好,你越没有地位。”宋坤说。

说来现实,在克利伯,女性很难在船上获得重视,更不用说,她还是一位亚洲女性,在体力上与欧美人有着先天的差距。

“大家可能就认为一个女生嘛,你能坚持下来就不错了,就不期待你做得很好。”

但宋坤有一个外号:mast monkey(桅杆上的猴子)。她经常爬上29米高的桅杆做修理工作,脚下就是在飞速航行的、晃动的帆船。

最长的时候,她在桅杆顶上待了一个多小时,两条腿长时间被吊裤勒住,血液不通,她瘫坐在甲板上很久才能站起来。

宋坤在桅杆上工作

如今再提起这些艰苦,宋坤显然没有放在心上,她只说:“我认为我做到‘青岛号’上的值班长,是很骄傲的一件事情。”

是的,这个瘦瘦小小的亚洲女性,两次成为了“青岛号”的赛段值班长——这被称为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要知道,值班长的推选并不会被金钱,地位,或者陆地上的身份所左右,成为值班长只有一个原因:足够有能力。

克利伯环球帆船赛的创始人罗宾爵士如此评价宋坤:“她很快就被认为是200多名船员中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之一。她是一位出色的中国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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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坤的海上生日

但与深不可测的大海相比,能力似乎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

相伴在帆船两侧的,不仅有惊涛骇浪,还有如影随形的死神。

帆船上配备有十几个医药箱,有治疗小疼痛的芬必得,还有处理断臂用的吗啡,甚至连裹尸袋都有,以防不测。

跨越大洋时,海面上风速可能超过30节,浪头翻过来能有三四层楼高,再加上始终氤氲在海面上的水雾,船员们最担心的,就是落水。

一旦落水,生还几率将微乎其微。

而就在航行到太平洋赛段时,“德里号”上的船员安德鲁意外落水,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中。幸运的是,他们的船队始终没有放弃救援,90分钟之后,他被从海水里救了上来。

宋坤告诉笔者,就在下一年的比赛中,同一个海域,同一个位置,一位女船员意外落水,同样90分钟的营救时间,带回来的是她的尸体。

宋坤说:“城市是人类给自己构筑的一个堡垒,安养其中的我们已经忘了生命是多么不堪一击,而原始的大自然又是多么凶险。”

环球时遭遇的风浪

就在安德鲁落水的那个海域,宋坤在颠簸中摔倒在了凸起的隔板上,导致尾椎骨骨裂。

尾椎骨裂只有一种处理办法,就是卧床静养,但在像滚筒洗衣机一般的帆船上,这个建议更像是天方夜谭。

彼时距离下一站旧金山还有一个多月的航程,宋坤吃光了船上所有的止疼药,强撑着站在船尾掌舵,别无他法。

在船上,呻吟换不来丝毫同情,咬牙苦撑才是常态。

“真的是疼的,我真的真的太疼了。持续的、长久的、尖锐的疼痛。如果不吃止疼药,我连觉都睡不着。”提起那段疼痛,当2023年的春风划过海面扑来,宋坤依旧记忆犹新。

“那你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呢?”笔者问。

“硬扛到旧金山,到旧金山休息了三天左右,主要是那时候谈恋爱了,很快就好了,没毛病了。”宋坤哈哈大笑。

宋坤(前排半蹲)在“青岛号”上

蜕变。

这个词被宋坤用来形容了两件事,一个就是航行中的那场恋爱。

对方是另一条船上的船员,笑容像《英雄本色》里的小马哥,和她一样喜欢美食,还会将攒下的泡面留给她吃。

这段热恋在随后的异国恋中冷却,最终选择了和平分手,“因为他的未来在澳洲,我认为我只有在中国才能实现我的人生价值,所以我们俩注定在这一点上是没有办法达成共识的”。

但宋坤依旧对这场相遇心怀感激,因为这段良好的恋爱关系,让她变成了一个更出色的人。

宋坤在“青岛号”上

而另一个让她得以蜕变的事情,就是这次航海本身。

宋坤曾经讲过一个故事、一个人,来自她当时同船的队友:乔纳森。

300多天的时间,十几个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人被迫绑定在一条船上,摩擦在所难免。乔纳森就是这些船员中,和宋坤最合不来的一位。

在宋坤的描述中,这个50岁出头的英国大叔是一个让人心烦意乱的家伙。

他会在船员们放音乐提神时毫不留情地怒骂“该死的音乐”,还会在例行清洁船舱时装模作样的躲懒,甚至连他的私生活都让人皱眉——他被妻儿送上这艘帆船,却在每个赛段靠岸时迎来不同的情人。

在船上,每次船员们换值,船上的传统是要互相祝福:要祝值班的人“值个好班”,祝休息的人“睡个好觉”。

但每次乔纳森与宋坤相向而过,宋坤得到的都是他敷衍的“嗯”,久而久之,两个人开始心照不宣地互不搭理,眼神都懒得对视。

直到最后一次换值。抵达终点的前一个晚上,乔纳森走过宋坤的身边,突然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祝你睡个好觉”。

宋坤愣住了,条件反射一般地回答:“祝你值班愉快。”——这次对话,是两人最后一次对话。

比赛结束一年后,乔纳森因为癌症过世。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宋坤突然想起了无数件乔纳森做过的好事,比如某次,船舵出现了问题,乔纳森和船长主动下到了黑暗的储物舱中维修船舵,被撞得一脸血。

回忆起来,宋坤说:“这个世界应该就是由很多和我们不同的人一起组成的,我们可能性格脾气、兴趣爱好、宗教信仰都完全格格不入,可是,这正是这个世界有趣的地方。对那些和我们不同的人,我们只要多一些尊重就好。”

她说,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很想早一点对这个“讨厌的家伙”说一句:

“祝你睡个好觉,乔纳森。”

“青岛号”上,船员们齐心协力补帆

2014年7月12日,“青岛号”大帆船在航行了315天之后回到伦敦圣凯瑟琳码头。

32岁的宋坤成为了中国第一位完成环球航海的女性,也是这条船上唯一一个坚持走完全程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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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坤的环球往事

但提及抵达终点那一刻的心情,宋坤的回答却有些出人意料:很平静,甚至有点害怕。

为什么?

宋坤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低落,她说:“因为我已经在那个世界里的法则生存了那么久,在那个世界里面,虽然很苦、很艰辛,但只有一个目的地。

“我知道我什么时候走,知道我要做什么,剩下的只是我要把每天的事情做好。

“但当你到了陆地,你突然面对的是一个开放性的选择,你有那么多条的路可以走,你要为自己先选一条路,没有人告诉你这个目的地是对的还是不对的……”

在公众眼中,“第一人”似乎意味着某种勇敢、探险精神与势不可挡的无畏,但未知的未来所带来的焦虑显然更胜一筹。

而未来,确实也送给了她一个猝不及防。

归航仪式上的宋坤

下图从左至右:帆船运动员徐莉佳,英国航海家艾伦·麦克阿瑟,克利伯帆赛创始人罗宾爵士,宋坤,“中国航海第一人”郭川

在宋坤的航海日记中,她多次提到生病的母亲,比如在环球航行接近尾声时的这段——

“从北大西洋的颠簸,到南大洋的滔天巨浪;从印度洋的炙烤活人,再到北太平洋的酷寒冬夜……这一切让我变得黝黑结实,手上的皮一层层脱掉,身上的淤青和伤痕逐渐消失不见,我的眼神越来越清澈,声音越来越笃定。

我越来越坚强,越来越坚定。

妈妈,这是你想要看到的我吗?”

环球航海期间,宋坤给母亲寄的明信片

对母亲的惦念散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支撑着宋坤走完这一路,而就在宋坤抵达终点的三个月后,宋坤母亲因病离世。

她等到了宋坤凯旋的时刻,与女儿一起完成了环球的梦想。在生命的最后时间,她反复告诉宋坤,自己永远以有这样的女儿为荣。

母亲去世后,宋坤在社交平台上为母亲写下了一段文字,其中一句是:“她用自己短暂的一生给我们讲述了一个关于爱和坚持的故事。”

逝者已逝,生者唯有奋然。

儿时宋坤与母亲

短短的三年时间,宋坤经历了无数场告别。

告别了她的婚姻,告别了一起航行的伙伴,告别了神秘的大洋与鱼群,也告别了最亲密的生命。

她写道:“没有谁能够陪你到最后。人生这长长的一路,就是要不断学习如何好好告别,从噙啜着泪水,到举重若轻。”

很多人对宋坤说过同样的话:“环球之后,是不是再也没有难得住你的事了。”

宋坤总要摇头:“我说完全不是,那只是一关,之后你还会面对无穷的关卡。”

关关难过,关关过。

环球航行回来之后,她在隔年考取了日间船长执照,不久后,又考取了更高等级的航海大师近岸资格,宋坤告诉笔者,今年的目标是要考取航海大师离岸的资格,最终的目标是要拿到航海大师跨洋的级别。

“不想当船长的水手不是个好水手。”她笑着说。

宋坤近照

近些年来,她一边做着自己热爱的航海事业,参加了一些国内与周边的比赛,带着一批批学员感受海洋的魅力,另一边,她也在不断突破自己,突破女性自身的枷锁——

完成了为期三年的学习,获得了工商管理硕士学位;

尝试了羚羊女子越野拉力赛,在沙漠中,踩住油门,满眼都是蓝天;

在日本名古屋,她跑了42.192公里的马拉松;在西藏,她含着止疼片爬上了海拔4800多米的库拉冈日峰。

她在朋友圈里写自己的探险:“留在温暖舒适的城市里刷剧吃火锅不好吗?为什么有的人总是干这种自讨苦吃的事情?如果非要解释才能明白,那其实无论如何怎么解释也不能明白吧。”

宋坤在库拉冈日

在对话的最后,笔者问她,如果没有那次环球航海的话,有没有想过人生会是何种样貌。

宋坤毫不犹豫地说:“我会在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我这一生都不会因为其他的因素去做一件自己不爱做的事情,那是在浪费我的生命。”

好比她在书里写过的一句话——

对人生最好的珍惜,是依靠自己的心意活着。饿就吃饭,爱也不必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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